赛博不合格人质

【银英】【双璧】南柯


你和你的朋友坐在酒吧的角落里喝酒。你们白天刚进行了实打实的格斗训练,同队其他战友都累到瘫痪,只想好生洗个澡然后裹上被子,一睡到地老天荒。但身体再疲倦也总有端起一只杯子的力气,你们还是有精力溜到酒吧,仿佛喝酒是件比睡觉还要重要的仪式。他的酒量比你差,也喝得比你多,所以他要比你醉那么一点,他的脸也要比你红那么一点。

现在他拉着你的手,要给你讲讲寄住在他家的远房妹妹。他翻来覆去地说,中心思想大抵也只有那么几个:艾芳多漂亮,艾芳多温柔,艾芳多可爱。这种赞扬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哥哥对寄居妹妹的情感,毕竟没几个哥哥会把没血缘妹妹的独照随时带在身上。他把照片递给你,封在相纸里的女孩远不及和你上过床的名花美艳动人,可他偏要你夸她一通才肯作罢。醉酒后你的朋友就像张没写几个字的白纸,还没学会把自己的真情实感藏在密密麻麻的段落和注脚里,你一眼望去就能把他的心思读得彻底。

“你可真喜欢你妹妹啊?”你心怀不轨,决定揶揄他一下。他突然就从脸颊红到了脖子和耳朵,红得让你怀疑你刚才逼他灌下了一大杯酒。他嘴唇嗫嚅着小小声地说了几句,即便语序颠三倒四你还是听懂了,他说他和艾芳手都没牵过。

你听后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你也喝得有点醉,忘记了控制表情,忘记了杯子是透明的,完全不能够挡住你不怀好意的笑容。或许是因为你笑得过于明显,也或许是因为你笑得有点开心,总之你的朋友误解了你的意思,他有些羞恼地给了你一拳。酒精作用下他的拳头软绵绵的,砸在你身上不痛不痒,可要比你们进行对战的时候温柔得多。

“我以后是要娶艾芳的。”羞赧的情绪到了一定的极点,你的朋友就不再感到不好意思了。借着酒劲他发表着“非艾芳不娶”的豪言壮语,坚定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纯情的傻气,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连人家姑娘的小手都没碰到的处男。这或许是纯情系男子的通病:脚都还在原地踏步,脑中却已经走了十万八千里。他向你描述他理想中的婚礼,要在哪个教堂举行,要在现场放哪些花,要邀请哪些人,详细到像他已经幻想过千万次了一样。对了!他抚掌笑着指向你,罗严塔尔,你来给我当伴郎吧。

你拒绝了。“我当伴郎的话,这场婚礼就办不成了。”他眨巴着迷迷瞪瞪的双眼,一脸疑惑,你说,我要是伴郎,怕婚礼的主角就要跟我跑啦。他认为自己听懂了你的意思,气呼呼瞪你同时不忘又捶你一下。“不要把你那些骗人的花样用在艾芳身上啊!”他装作生气的模样背过身不理你,过了一会儿后又憋不住话地转头想找你聊天。

他说他会带着最气派的车队,去奥丁最华丽的教堂,把戒指套上他最心爱的姑娘的手指。于是你发现你视线中真的出现了那座教堂,阶梯上站着迎接亲朋好友的两位新人。他说艾芳是适合穿婚纱的女孩,圣洁的白色会和她的肤色非常相称,眼前的新娘就穿着缀着蕾丝的一字肩礼服,层叠的裙摆犹如白玫瑰在鲜红的地毯上盛放。周围的人都在称赞新娘的美丽,新娘低下头脸上浸出浅浅的绯色,你却觉得旁边衣着白色西装微笑着的友人比他的新娘更加明媚好看。

你在远处凝视你的朋友,此时的你是他视网膜上一个及其微小的投影,在幢幢人影中毫不起眼,单薄得甚至根本没有进入到他认知加工的范畴中。你不知道你在旁边看了他多久。你走近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你,他微笑着朝你招手,以宾客的礼节将你对待。他的个头不及你高,你们走在一起通常是你垂下头和他说话,现在他站在高处,倒成了你要仰视他,仿佛在仰视天边求之不得的太阳。

你从地毯的这边走过去。你走得很慢,慢到像是要将这短短的几步无限延长,慢到像是你足以敌过流动的时间。红毯在你眼中铺展成一条绵长汹涌的地下河,把你的船推向他的方向。你仿佛听到周围人在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什么,像是河流拍在石壁上的永不停息的水声,但恍惚间那些嘈杂的人声又都不存在,四下沉寂宁静,只有你自己的心跳在地底回响。你的朋友眼底噙着笑意,你知道他是在对你说,你来啦。

你走到他的面前,他扬起头来,像曾经无数次他看向你那样,眼里有漫溢的欣快与无限的欢喜,那道光芒像对准你的枪口将你击伤。你搞不懂他瞳孔中喜悦的起源,是因为你的出席,还是因为他的婚礼?你突然有些语塞,全然忘记了自己应该说什么,又不应该说什么。你并非不擅言辞之人,可这一秒你想好的所有祝辞都凝滞在吞炭为哑的嗓子里,腐烂在莲花枯萎的舌头下。

可他还在笑吟吟地望着你,像是在等着你说什么一样。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站在这里,不回避不躲闪,认认真真地听你把未完待续或全剧终了的故事都讲完。你明白错过了这一次,有些事情你就永远不会再说,可你就是一个总是迟到的混蛋,你原本拥有大把更多更好的机会,但你已经错过了那些所有的可能。你可以在他去接新娘的时候,狠踩一脚油门去撞停他的婚车;你可以在他结婚前夜的单身派对上猛灌他喝酒,让他醉到第二天都无法出席自己的婚典;你还可以在他回家求婚的那次给他使绊子,让他没法顺利请到回家的假期……不,在更早的时候,在那家小酒吧里,醉醺醺的他指手画脚地和你讲着他幻想的婚礼,你就像个真正的友人一样,耐心地听他的絮絮叨叨而什么都没有做,那么现在的你有没有后悔当年自己没有拎起他的衣领,用粗暴的亲吻去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

你把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酒水像血一样铺满了酒吧的地面。他被玻璃破裂的炸响惊得抖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睁大吃惊又迷惑的醉眼,你扯起他的领子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你说你不会为他的幸福感到高兴,你还说就算他结婚了,你也会去他的婚礼上抢亲。你说着便吻住了他。他没有挣扎,像是喝多了有点晕,就迷迷糊糊地默许了你并不温柔的动作。他的表情会和你把他从沸反盈天的教堂门口拉出来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他没有来得及弄清楚状况,没来得及变成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狼,他就像是你幼年时曾经养过的最温驯的小狗,毫无顾虑地任由你拉着他的手向前奔跑,犹如百川入海,犹如千鸟归巢。

你把他锁在双臂间,仿佛怕他逃跑了一样。患得患失不是你常做的事,但你却在过去的年岁里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你们中间名为好友的玻璃珠,它是保护伞,是遮羞布,是架在河流上的长桥也是难以逾越的高墙。现在你亲手把它摔在地上。你抱得太紧了,要把他嵌进你的骨缝里,他有点呼不上气,便笑着用头发蹭你的下巴来进行亲昵的抵抗。你凑在他的耳边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叫我的名字我就放开你。”

“罗严塔尔。”

你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你抬头的时候他已不在你怀里。有人凭空打了一个响指,午夜十二点的魔法失灵,残片从指缝间毕毕地掉落,寄居在眼球中错乱的迷梦悉数归位。现在他站在你的面前,身着婚礼上才穿的白西装,笑吟吟地看着你仿佛在说,欢迎你参加我的婚礼。

你没有说话。你说不出来。

不顾四周诧异的眼光,你牵住他身旁新娘的手单膝跪下去,将一个浅浅的吻印在她的手背。然后你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你身后传来了善意的笑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只是安静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去做了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倾听者,你亲手扼杀了你们之间除却朋友之外的所有可能。你不是伴郎,没有人会被你抢走,没有人会送你玫瑰,也没有人会和你一起逃掉婚礼,坐上你的车去浪迹海角天涯。你听到背后的人群开始起哄,新郎新娘在拥吻,教堂整点的时钟敲响,白鸽呼啦啦地飞出,天空落下黄玫瑰的花瓣。你伸手接住一片攥在掌心。

你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我不会祝你新婚快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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